护城河的黑水泛起鳞状波纹,外已有接应的马车,车夫低着头,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,勉之身形矫健先行跃上,随即转身,怀钰将手递过去,勉之紧紧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拉,将她稳稳带上马车。
跌进织锦软垫的瞬间,怀钰便嗅到车帷内浓郁的万斛香,混着车壁紫檀木的沉郁,这才是她旧年用万斛香的香味,全身舒缓放松,漏出久违的笑容,亦是对自由的欣喜。
寅时的梆子声漫过城门时,怀钰将脸埋进玄狐氅衣的风毛里,冰冷空气隔绝在外,怀钰声音颤抖:“当时便该听哥哥的话,推拒入宫,我实是未料到他如今会这般疯魔。”感慨亦是后怕。
怀钰抬眸,轻声问道:“我阿娘你可带走了?”
勉之安慰:“日前我已命人接走,你放心,待姨母到南夏,会有人将她送去我府中。”
不知宋辑宁知晓她不见后会做出何等反应,怀钰担忧:“我世族中人,可还好?”她自己的那条计划是最为周密的,奈何宋辑宁警惕太高,可惜…
不到万不得已,她也不会实行现下这条险路。
“数月前我已陆续将她们送往南夏,只是你父亲他…”勉之欲言又止,临安侯虽被收回兵权,但门生遍布于边城和平阳,威望过重,宋辑宁未必会留有余地。
怀钰心如刀绞,“他不愿走便不愿吧。”世族中数百人,怎能因父亲的愚忠,让这些人白白断送性命。
朝中局势风云变幻,重臣尽数大换,如今纪氏又无先帝庇护,孤掌难鸣,宋辑宁登位不过一年,已处置除杀不少异党,何况还是临安侯府这等支持先帝之辈,迟早之事。
怀钰从不信宋辑宁对她的感情,会大过皇权的稳固与集中,她如今只能做不忠不孝之人。
勉之展开手中的信笺,扫过字迹,眉间蹙起:“等到了下一处,可能会在客栈稍作休憩,这几日平阳戒备森严,不太好出去。”城门守卫这几日对出城之人查的极严,怀钰的身份怕是无法直接出去。
只是具体发生何事,探子并未探到。
大昭鲜少有人见过勉之,在民间他可以靠伪造的身份,大抵是安全的,可怀钰身份显眼,如何是好,眼下他只能祈祷宋辑宁别这么快发现怀钰不见了。
思及纪瑾华,怀钰道:“哥哥,务必让人把七叔一家处理了。”她若不狠些,真是要被这些吃里扒外的害惨。
勉之迟疑,还是点头应下,吩咐马车外坐着的随从寻唐羡好去办此事,心中亦疑惑怀钰一向不是最在意氏族中人的么。
怀钰见他面露迟疑,解释道:“哥哥疏忽,宋辑宁那些怀疑,我怕是因七叔一家,否则纪瑾华怎有机会能入宫。”
旁人或许不知晓,她可是最清楚的,纪瑾华是许过婚配的,还是她亲自去求的父亲做的主,户部主事不会连这点都勘察不清楚。
这七叔一家,以往是顾念亲情未动他,此刻生死存亡之际,她宁可错杀,只能让他们永远的闭嘴。
唐羡好现下已速速往南夏赶回,勉之笑道:“好,我让唐羡好代劳此事。”
怀钰放下心来,自打小剑不在身旁,在宫中每日入睡都提心吊胆,只敢浅睡,此刻终是可以安心睡一觉,迷糊喃喃道:“哥哥,送我把小剑罢。”
从前是宋安送的,如今只敢让哥哥送她,她能信得过的人没有几个了,从前信任的人,多数已掩埋于沙场尘土。
直至天光渗出,天际将明。
“怀钰,醒醒。”
勉之拍了拍她的肩,温和道:“到客栈了。”
城中的繁华客栈,达官显贵往来频繁,二人若是碰到熟人,难免引起麻烦,以防万一,勉之只能带怀钰来这偏僻些的客栈,条件虽不周全,但此处皆由内线照应。
二人进到房中,勉之命小二送来膳食。
怀钰纤细的指节捏着青瓷碗沿,烛光里下颌轮廓愈发清减,勉之执箸将菜肴叠在她碗中,汤汁浸透粒粒米饭,怀钰眉梢带喜,在宫里每日吃饭都要守着规矩,哪有外面自在。
见此勉之欣慰,“我若是在那第二道圣旨下来之前提前到,也不会苦了你这些日子。”
怀钰轻拭唇角,淡然道:“区区月余罢了,不碍事的,我相信哥哥一定会来。”不论什么危难时刻,他都会在她身边。
膳后,二人才开始谈及正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