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关于定北侯,你怎么看?」顾南枝捧着青瓷碗,小口小口啜着,温粥入喉下肚,四肢百骸虚乏的感觉被驱散大半。
「略有耳闻,但是不多,」郁离微忖,「若没记错,应是先帝在位期间有过功绩,早早领了封侯返乡享福去了。」
「先帝在世……」顾南枝苦思冥想,下意识轻咬住筷尖,「也就是两三年前的事……」
眼前精光乍现,顾南枝恍然惊觉:所谓先帝不正是郁离的生身亲父?
郁离始终留意着顾南枝脸色,一眼看穿小郡主心思,柔声道:「生死有命,自是无碍。」
瞧着阿姐与那狐狸又开始「眉来眼去」,宋柏不甘寂寞叮叮敲了两下碗,不满道:「然后呢然后呢,定北侯有什么不妥吗?」
「不无不妥,」郁离很快答道,「朝堂官场不比别处,权势对抗瞬息万变,朝夕之间或可见证一方起势一方崩颓,更何况定北侯隐退迄今已两年有馀,人在缮州,想将手伸到上京去谈何容易。」
顾南枝条分缕析着话中信息,默默点头以示赞同。
「此行来缮州,却是来对了。」郁离目光沉沉。
「嗤,你咋知道?」宋柏挑着夹了爱吃的小菜送进口里,随口问道。
这个问题实在浅显,顾南枝不假思索轻松作答:「刚入缮州境内,就有人欲至我们一行于死地,显然与当夜京郊派遣杀手的行为如出一辙。」
「啊?」宋柏讶道,「巨石天降,难道不是意外?」
「天真,」郁离轻笑,「若是天然形成,怎会那般浑圆完整?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。」
宋柏不以为意地撇嘴,小少年无父无母天性漠然,并没生出些客死异乡的后怕来,见顾南枝脸色不好,开口提议道:「阿姐身上伤重,用完膳就歇下吧,我来给阿姐切上一脉。」
此一言正正说中顾南枝心事,小郡主虽是渴求事情真相,但也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,活动半晌已是体力耗尽,身子开始染上疲累,顺势道:「阿姐正有此意,那就有劳阿柏啦。」
宋柏得意望了郁离一眼,那眼神无非是「看吧,还得是我,你都没看出阿姐累了」之意。
顾南枝语毕即欲起身,熟练地拄上单边拐杖,宋柏适时相扶,仍不忘将讥诮一瞟递给郁离。
「…………」只因慢了片刻,接连错失在小郡主面前「献殷勤」的机会,郁离实不愿与宋柏一介孩子心性斗气,无奈苦笑着默默摇头,自行跟在二人身后。
从宋柏角度看来,却以为是他被气得不轻,自认扳回一城,尽心尽力将顾南枝护送回房。
其实,心明眼亮如宋柏,又怎会不知阿姐与郁离两情相悦,只差一层名分的窗户纸便可共结良缘,只道是护姐心切,不免生出些不喜旁的男子接近的情愫来,总是将郁离的心意一试再试,方可放心将阿姐交给他。
「哪有那么娇气,上个床榻都要两人服侍?」顾南枝忍俊不禁,「断个腿而已,小时学骑马也曾断过一次。」
「孩童时期骨头软,恢复得快,长大断骨,自然须得更仔细些。」宋柏一本正经地回答,待顾南枝躺好后坐在一侧,「阿姐伸手。」
顾南枝看向郁离,皆是发自内心一笑,而后顺从将手腕送了出去。
少年人细长手指搭上皓腕,收敛神思细细体察。
郁离自顾自坐在床尾歇息。
「阿姐你……」
「嘘。」
片刻,宋柏刚欲启唇,便被一句短促嘘声打断,狐疑看去,只见郁离一指床上,接着又指了指门外,而后率先起身出门。
顾南枝鼻息平稳,竟是安然睡去。
宋柏会意,离去时不忘将门扉轻阖,生怕惊扰阿姐清梦。
这一方供三人居住的小院干净宽敞,身后客房并排齐整,院中绿植数棵,空处还摆着几口飘着水莲的石缸。
「怎么样?」
「外伤内损俱有之,」宋柏皱眉,却语带宽慰:「不过阿姐底子好,静心养护,辅以汤药巩固,我有九成把握能不留病根。」
「阿柏年纪轻轻神医圣手,」郁离溜须之辞顺口就来,笑容极为真诚,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来,「我与阿枝断案查情,真真儿是离不了你呢!」
可他越是这样,宋柏就越觉他心机深沉丶待人不诚,没好气道:「勿言,郁大公子还是省省口舌去哄别人吧……站稳,伸手。」
郁离笑眯眯照做。
「啧……看着孱弱,运气倒不错,都是外伤,有些血亏,勤着点更换敷药丶喝点益气补血的汤药就得了。」